從接受孩子的不完美開始
徐蕙芳 老師
您曾否碰過這樣的狀況：您家那個走路還搖搖晃晃的小不點，獨自窩在房裡，從您才辛苦洗完、烘晾乾的衣服堆中，一件件拿出在地上拖摩、再用她的小手抖動並揉搓成團，然後轉頭瞥見床上已有一坨縐巴巴又沾滿灰塵的衣團…每個瞭解家務辛勞的人大概也會和我一樣在剎那間火冒三丈，但是，您接著會做出如何的回應呢？是大聲斥喝、阻止她繼續搗蛋、快跑挽救還沒弄髒的衣物；還是假裝沒看到，讓她玩得夠，反正重新清理的工作已免不了，自己先喘口氣平息心緒；還是您會坐下來加入她高昂的興致中，並善用時機教她正確的摺衣方法？
想必您知道甚麼是理想方式，如果您以為每個專業幼教老師都能立即做到，那可就錯了──至少，像我這樣一個受過專業訓練，甚至從事過師資培訓工作的人，在職場上雖可保有專業的理性，但回到自己家中又值情緒當頭，也是得一步步重新學習。而上述的三種反應，我都曾在孩子主動加入家事操作的情況中發生過。倘若我們都停留在瞬間的直覺判斷，用高亢的音調阻止或修正孩子極不完美的家事成果，那麼，您終將發現家事會永遠堆積在那個做事完美又有效率的〝自己〞身上。
我是個傾向完美主義者，在學習接受孩子不完美的展現上，剛開始真的比較辛苦，然而從瞻望未來的投資角度而言，放下自己的標準、接納孩子不完美的開始，會帶給您與孩子許多意外的驚喜！就如先前我提到女兒主動幫忙摺衣服來說，當我按耐即將爆發的怒火時，我彷彿看到自己的小縮影──女兒抖開衣物的模樣，正是我把脫水擰乾的衣衫準備晾曬前的翻版動作，只是她因身高不足而將衣服拖拉在地面，再瞧瞧她認真的表情，似乎只有“神聖”一詞足以形容。於是我走到她旁邊坐下來，沒有任何批評，也沒有違心而論的誇讚，僅以微笑加入她摺衣的行列。我的接納，成為孩子願意繼續幫忙並從中獲得欣喜的動力。有趣的是，過去在摺衣方面受過挫折而不再動手的哥哥，看到妹妹聽到我喊『要摺衣服了』就興奮的模樣，也被感染而樂於參與，他會自動幫忙分類，把妹妹擅長的襪子交給她，較複雜的就轉給我。這份枯燥的家事，現在反倒成為我們親子享受的活動，我也在短短幾週內，看到他們令人驚訝的進展。
曾在一場親職講座中，講員要求我們台下的這些成人，用自己的非慣用手──像我右撇子就用左手來剪紙，從而體會孩子學習初期必需克服諸多困難的感覺。或許您也可找個機會練練看，因為我們『作孩子的時候，話語像孩子、心思像孩子、意念像孩子，既成了人，就把孩子的事丟棄了』，當我們彎下腰來，讓自己重新體驗孩子在成長中，任何一小步的進展背後所付出的努力，我們就不會輕易讓一些粗率的評價衝口而出，或讓〝上對下〞的高談在不自覺中傷害了親子關係。
不久前我和有年齡相仿孩子的老友一同聚餐，她非常羨慕我的孩子可以安穩坐在餐桌旁從頭到尾自己進食，不需大人協助。她忙著糾正她四處張望不願安份坐著的獨子，並一口口哄著餵食似乎沒啥食慾的他，還不時提醒我幫女兒擦拭快流到衣襟的湯汁；大概見我只顧自己進食，除答覆『沒關係』而無行動回應，她就主動幫女兒擦拭嘴角及下巴。當她第二次要再幫女兒擦拭時，我就禮貌地婉拒了，因為女兒已繫有圍兜，等她吃飽再一併清理即可，倘若弄髒衣服，替換或清洗並不難辦，然而一再打攪孩子進餐的興致，日後可就麻煩了。多年以前，曾有個幼教前輩跟我分享：過往在家帶孩子，她會先用報紙鋪蓋地上，讓孩子坐在娃娃椅自行練習進食，她順便休息用餐，等她吃飽了，再協助〝玩累〞的孩子吃完，輕鬆收拾善後；當時她的婆婆曾說「沒見過這樣的媽媽」，但反觀她那個標準媽媽的小姑，當她追餵完滿屋跑的孩子，自己卻已累得食不下嚥，結果母子均瘦弱，而她的孩子壯碩又有規矩。作個輕鬆又有智慧的父母前提，除了要瞭解孩子的發展特質外，我想還要耐著心學習接受孩子的不完美開始。
在老大開始學習爬行之初，我把客廳靠牆的長沙發往前挪，騰出一些小空間放置矮櫃及排列些玩具或教具。兒子因手眼仍未協調，我常得在背後撿拾重排他快速揮灑的滿地玩具，讓他下回再玩時仍能看見有序列歸放的擺設。當時婆婆也在笑我：「妳收的速度怎麼比得上他丟的呢？」因為大部分的家庭都是用一個大桶子將所有玩具堆擠一起，只是過往的教學經驗告訴我，這是值得投資的功夫，再累，也要咬緊牙撐下去！過了兩歲後，兒子就能將所有玩具用後大致歸位；今天我們把整個客廳都挪為孩子的遊樂空間，整理的工作大都由上幼稚園的兒子帶著妹妹完成，老實說，離我的標準雖仍有一大段距離，但他們兄妹在那兒安全又歡喜，讓我能安心打理其他家務。每有小小客人來訪，也總能賓主盡歡。
從接受孩子的不完美，您能發現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和豐收，別忘了，我們自己也不是完美的人。
（曾載於蒙特梭利雙月刊第72期）